北野武:生而为人,原本就是越老越任性( 四 )


然而 , 并不像我们随口说说那样简单 , 这种能力得来不易 ,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对“曾经的自己”的执念 。 虽然我们能够打从心底里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 , 却总想着去与之抗衡 , 或是总希望还能像年轻时那样活力四射 。 比如 , 我们有时会去以奇怪的方式装嫩 , 有时会过度锻炼身体 , 有时会带上假发掩盖岁月的痕迹 。
但是 , 即便我们与衰老抗争 , 也绝无战胜的可能 。 做出这种判断的能力即是我们“认清自己”的能力 , 这种能力也可以说成是“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能力” , 或是“状况判断的能力” 。 实际上 , 我对自己的这种能力抱有绝对的自信 。
我的这种能力是在年轻的时候养成的 。 当我意识到自己语言的“爆发力”开始下降时 , 我马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新出路” 。 我完全没有去想自己要怎样努力继续相声演艺的道路 。 与运动界相同 , 相声界对反射神经也有很高的要求 。 当然 , 不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不能说相声了 , 但我还是断然决定改行 。 只有不对自己抱有过度的期待 , 才能冷静地做出判断 。 因此 , 我非常彻底地思考了一下“下一个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 。
于是 , 从那时起 , 我就拼命地思考要如何转型做一个演员 , 像现在热播的一些综艺节目《天才·北野武主持的令人精神振奋的节目》(日本电视台)、《风云!北野武之城》(TBS电视台)、《北野武的运动健将》(朝日电视台)等 , 都是以那个时期的思考为基础逐渐发展起来的 。
20世纪80年代 , 我曾经出演过一个像大久保清(因强奸、杀人而被处以绞刑)那样的罪犯 。 我演这个角色是为了将“搞笑艺人北野武”与“演员北野武”画出清晰的界线 。
以此为契机 , 之后我出演了大岛渚导演的电影《圣诞快乐 , 劳伦斯先生》 。 电影上映后 , 我曾偷偷跑到电影院去看看观众对这部电影的反应如何 , 结果就在开头部分 , 我一出场 , 满座哄堂大笑 。 果然 , 大家对我作为搞笑艺人的印象太过深刻 , 完全没把我当成演员 。 因此 , 我才想出演杀人狂魔、强奸犯这样的角色去消除大家对我的固化印象 。 而且 , 我确实觉得我的这种做法对我后期顺利走上影坛起到了一定作用 。
北野武:生而为人,原本就是越老越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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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 , 劳伦斯先生》
后来 , 我确实当上了导演 。 我每次在拍摄的时候 , 都觉得旁边有一个理性的自己 。 虽然我也是抱着“老子的电影天下第一”的想法去拍摄的 , 但是我总觉得在自己的头顶上有另外一个自己在俯瞰着一切 。 因此 , 我是无法享受心底那股沾沾自喜的情绪的 。 即便偶尔有一瞬间让我觉得很投入、很忘我 , 但在下个瞬间立马就有另一个自己跑出来扫我的兴 。
如果那时我特别执着于某一个点 , 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 总觉得正是我的这种觉悟 , 使我目前的事业还能得以继续 。
期待死后的世界
我比较讨厌“准备后事”这一说法 , 因为它与我的生死观格格不入 。 所谓的准备后事其实就是“为将要面对的死亡做准备”吧 。 我不喜欢考虑那些 , 因为我感觉这其中带有一股“给自己的死亡强加意义”的酸臭味 。
有生就有死 。 我觉得我们不能给生死额外赋予特别的意义 。 我已经在事故中死过一次 , 属于“又捡回一条命” 。 如果我还在死亡面前表现得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 , 岂不是太可恶了?
通常人们畏惧死亡 , 一方面是因为对今生还有留恋 , 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告诉我们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 这种未知很令人不安 。
我也常常思索:“人死了会变得怎样呢?”不过 , 我觉得比起害怕 , 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 当然 , 最终也没有人能以完整的形态详细说明死后究竟是什么样的 。 死后的世界究竟有什么 , 是只有绝对的虚无吗?是不是死后就可以进入一个通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 , 一切以物理和化学的思维无法理解的东西是不是终于可以理解了呢?想到这里 , 我的心情激动万分 。 关于宇宙、关于人类、关于神仙 , 我们在世的时候完全无法参透的东西 , 是不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可以大彻大悟 , “啊 , 原来是这样啊” 。 总之 , 像这样去想象一下死亡 , 去“期待一下死后的世界” , 仿佛给自己的死亡上了一道保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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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鸣曲》
前段时间去世的树木希林曾说过 , 在面对死亡时感到一种“放弃”的情绪 , 编剧桥田寿贺子也曾提到过要创造一个“可以自主选择死亡的社会” 。 也许他们的这些感想跟我的想法很接近 。 从某种意义上讲 , 如果我们觉得这辈子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个够” , 那么最后希望的不就是可以自己来安排一个死亡场所或是死亡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