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老家的人了

本文转自:央视新闻
想老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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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 , 每个离家在外的人 , 心中都有一想到就心头一酸或一热的人 , 落在故土 。 这个人 , 是插在故乡上的一把钥匙 , 扭动他 , 一山一水 , 一草一木 , 一寒一暑 , 一狗一瓢 , 一丝一缕 , 顷刻如潮涌来 。 这个人 , 也是你理解生活的关键一环 , 人生的底色 , 是他给铺上的 。
01
我的阿太:
想老家的人了】整天伺候你的皮囊 , 不会有出息的
我那个活到九十九岁的阿太——我外婆的母亲 , 是个很牛的人 。
有次她在厨房很冷静地喊“哎呀” , 在厅里的我大声问:“阿太怎么了?”“没事 , 就是把手指头切断了 。 ”接下来 , 慌乱的是我们一家人 , 她自始至终 , 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
病房里正在帮阿太缝合手指头 , 母亲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和我讲阿太的故事 。 她曾经把不会游泳 , 还年幼的舅公扔到海里 , 让他学游泳 , 舅公差点溺死 , 邻居看不过去跳到水里把他救起来 。 没过几天邻居看她把舅公再次扔到水里 。 所有邻居都骂她没良心 , 她冷冷地说:“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 , 又不是拿来伺候的 。 ”
想老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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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太出院 ,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故事的真假 。 她淡淡地说:“是真的啊 , 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 , 不会有出息的 , 只有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材 。 ”说实话 , 我当时没听懂 。
我因此总觉得阿太像块石头 , 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 。
出自蔡崇达《皮囊》
02
我的母亲:
再苦也要让她把大学读完
我的基础教育都来自母亲 , 很小的时候她就把《三字经》写在日历纸上让我背诵 , 并且教我习字 。 我如今写得一手好字就是受到她的影响 , 她常说:“别人从你的字里就可以看出你的为人和性格了 。 ”
姐姐考上大学的时候 , 母亲力排众议对父亲说:“再苦也要让她把大学读完 。 ”在二十年前的乡间 , 让女孩子去读大学是需要很大的决心与勇气的 。
母亲是个很温和的人 , 最不同的一点是 , 她从来不埋怨生活 , 很可能她心里是埋怨的 , 但她嘴里从不说出 , 我这辈子也没听她说过一句粗野的话 。
出自林清玄《飞入芒花》
03
我的父亲:
庄稼密密麻麻的 , 全是他的指纹
有一年的大年初一 , 下午 , 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我的父亲 。 我们在喝茶、吸烟、闲聊 , 其乐融融 。 我的父亲突然问我 , 如果把“现在的你”送回到“那个时代” , 让你在村子里做农民 , 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很长时间 , 最后说:“我想我会死在我的壮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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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再说话 , 整整一个下午 , 他不再说话 。 我说的是我的真实感受 , 但是 , 我冒失了 , 我忘记了说话的对象是父亲 。 我的回答无疑戳到了他的疼处 。 我还是要说 , 父亲活下来了 , 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壮举 。
庄稼人在艰辛地劳作 , 他们的劳作不停地改变大地上的色彩 。 最为壮观的一种颜色是鹅黄——那是新秧苗的颜色 。 它要经过你的手 , 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插下去 。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 , 无边无垠的鹅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地上密密麻麻的 , 全是庄稼人的指纹 。
出自毕飞宇《大地》
04
我的姥姥:
可不许欺负不会说话的哇
童年时在故乡 , 因为狗没有看好家 , 我踹过狗肚子;鸡不爱下蛋了 , 我用柳条捅过鸡屁股;猪对我采的野菜挑三拣四 , 我会掐断它一顿主食儿 , 饿得它嗷嗷直叫 。
这些行为若是被姥姥发现了 , 会遭到她的责备 , 她惯常说的是 , 瞧瞧人家的眼睛多清亮哇 , 怪可怜人的 , 可不许欺负不会说话的哇 。 姥姥 , 把小动物看做了“人类一族” 。
出自迟子建《一座城的生灵烟火》
05
我的爷爷:“重男轻女”是
男生拿重的东西 , 女生拿轻的
我们村 , 重男轻女 。
16岁时 , 爸妈不让我继续读书 , 让我打工供两个弟弟上学 。
爷爷知道后 , 拿着一根棍子打上门 , 把我爸揍了一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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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搂着我说:“丫头你放心 , 只要我还在一天 , 我就算去乞讨也供你上学 。 ”
爷爷还告诉我 , 重男轻女的意思应该是:男生拿重的东西 , 女生拿轻的 。
出自@susu
06
我的同乡:
赤手空拳 , 对付一生
很多年 , 我注意着冯四这个人 。
从这些不同年龄的人身上 , 我能清楚地看到我活到这些年龄时会有多大意思 。 一个人一出世 , 他的全部未来便明明白白摆在村里 。 当你十五岁或二十岁的时候 , 那些三十岁、五十岁、七十岁的人便展示了你的全部未来 。 而当你八十岁时 , 那些四十岁、二十岁、十岁的人们又演绎着你的全部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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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弱小 , 所以才想干出些大事业来抵挡岁月 。 一年年地种庄稼 , 耕地 , 难道真因为饥饿吗?饥饿是什么?我们不扛一把锨势必要扛一把刀一杆枪或一支笔 , 我们手中总要拿一件东西——叫工具也好 , 武器也好 。 身体总要摆出一种姿势——叫劳动、竞争或打斗 。
冯四是赤手空拳对付了一生的人 。 当浩大漫长的一生迎面而来时 , 他也慌张过、浮躁过 。 但他最终平静下来 , 在荒凉的沙梁旁盖了间矮土屋 , 一天一天地迎来一生中的所有日子 , 又一个个打发走 。
出自刘亮程《冯四》
07
我的奶奶:
地上的人 , 变天上的星
世界给我的第一个记忆是:我躺在奶奶怀里 , 拼命地哭 , 打着挺儿 ,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 哭得好伤心 。 窗外的山墙上剥落了一块灰皮 , 形状像个难看的老头儿 。 奶奶搂着我 , 拍着我 , “噢——噢——”地哼着 。
夏夜 , 满天星斗 。 奶奶讲的故事与众不同 , 她不是说地上死一个人 , 天上就熄灭了一颗星星 , 而是说 , 地上死一个人 , 天上就又多了一个星星 。
“怎么呢?”
“人死了 , 就变成一个星星 。 ”
“干吗变成星星呀?”
“给走夜道儿的人照个亮儿……”
出自史铁生《奶奶的星星》
08
我: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
“无论走到哪里 , 都把你想望 。 ”
这当然是我几十年来在外面生活对于故乡的心情 。 也希望孩子们长大到外头工作的时候 , 不要忘记养育过我们的深情的土地 。
我有时不免奇怪 , 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凭什么把她忘了呢?不怀念那些河流?那些山岗上的森林?那些长满羊齿植物遮盖着的井水?那些透过嫩绿树叶的雾中的阳光?你小时的游伴?唱过的歌?嫁在乡下的妹妹?……未免太狠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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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五十年前(半个世纪 , 天哪!)上学的石板路上 , 沿途嗅闻着曾经怀念过的气息 , 听一些温暖的声音 。 我来到文昌阁小学 , 我走进二年级的课堂 ,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
“黄永玉 , 六乘六等于几?”
我慢慢站了起来 。
课堂里空无一人 。
出自黄永玉《乡梦不曾休》
配图|视觉中国
或许 , 我们从未离开过家乡 ,
只不过 , 走得远了一点 ,
看的风景多了一点 , 回去得更晚了一点 。
心念故乡 , 更惦念故乡的人 。